胡万菊：像低垂了几世等待的清愁
彭澎
那天阳光上好，清冷中杂着些微温润。我和胡万菊，还有孔维越，坐在他们学校运动场边的冷饮店里，说着久违的文学，气氛好，话题也好，很是投缘。之所以如此，还有一个缘由，我和他们，同是这所学校的学生，只不过于我，时间却是二十年前。岁月是美好的，文学也是美好的。阳光从窗口递进来，明媚了他们年轻的脸，我有些恍惚，俨然二十年的我就这样枯坐着，抬眼，便到了目前。万菊做着的文学，杂，诗歌，散文，小说，大都能蹭上去，整上一手，也都能做得有模有样，一点不差。她诗歌里折射出来的灵性与知性，还有缕缕明艳的忧郁与迷幻，像低垂了几世等待的清愁，仿佛午后慢慢散的雾雨，一点一点，迭宕在久远里的一处留白。
“从来都是昭示企图\暴露行踪\有一天累了\你便带上自己出逃……你伸头感受窗外\迎头撞上玻璃和一堵斑驳的石墙\疼得视线无端败下阵来”。
万菊的文学经历，差不多算得是从留守生活开始。家里姊妹多，她自小便与爷爷奶奶住在大方的乡村，直到年长些，才去了父母打拚的水城，稍后去了求学的贵阳乌当。去的地方多了，但于她的心里，也只是一个暂借之地。乡村的偏僻孤寂，乡村的宁静安然，乡村的素朴清雅，让她的内心，充溢着诗性的向往，大片的田园茂盛着，野草和庄稼一起生长的大地，总要诱引她去想像。无法越过田地背后的大山，于她永远是一个无尽的憧憬，陪伴着她，度过一个又一个晚夜的同时，也让她的诗情，如同尘封许久的铜镜，轻轻擦拭中，透见出粗疏光芒来。她的语言是生涩的，是浅显的，但却是有着厚度和宽度的，本真质地里露出的明晰纹理，和不加雕琢的纯净木香，像暗淡的屋脊下透出的一缕亮光，嵌痛了异乡的浮华。当是那些飞扬于尘世，而性情早被掩藏着的华美辞章，所不能比拟。
“秋天横亘在毫无起伏的事故里\尘埃抓不住一丝夹缝的光束\眼泪决堤之前，为春天埋下一颗种子\疼痛时就记得灌溉\不刻意去奢求，一株玫瑰吐露芬芳\北方转冷，无端地\南国小城，也随着气流\微微颤抖\错过还是过错都交给时间去判断\鸿沟，宽过一句冰冷的言语”。
没有故作的高深，但有无意折入的晦涩；没有脆弱的凄凉，却有着袒呈的婉转。是的，她没有刻意去写逝去华年中的阴霾，也不停留于状写生活的期期艾艾。一抹韶光，划开生命的苦与痛，细如尘埃的生活，明晰在大地的行走中。一眼望去，万菊有着沉稳清静的性情，好好读书，也好好写作，参悟着文字的美，挥纵自己的才情，融入满载阳光与风雨的诗歌建构里。视角是新锐的，语言是新鲜的，万道光芒之下，夜露还在，她的诗歌一一摆放清冷的晨风中，此起彼伏，一如旧梦里的故乡野草香。
“假想和你一起，以梦为马\长堤以外的小路，文字患了风寒\断断续续。一个未完的故事\断了思路，接也接不上\蛙声起处，荷花战栗分娩暗香\一个念头插足，四面楚歌\思绪凝成死结，憋得思路潸然泪下\故事的主角，在一场破碎的剧情里伤痛\如果不是口齿残忍，怎教这一池星光\都湿透了心，托不动微风\沉入了湖底”。
万菊内心是沉静的，诗意饱满，端庄温良，她的内心，却不为人知地隐藏着一个潜伏着巨大风暴的世界。“那耀眼的红，终于激怒了沉默的风”。好多时候，她更愿意探寻有着年轮辨识度的言辞表达，带着自我的印记：带着她的智慧和历炼；带着她的体温和脉动；带着让人碎掉对一朵花的憧憬；带着让她的思念七零八落的宿命。波光点点的湖面，映照着点点轻愁。绕开语言和时间的陷阱，把辽远的辞藻收扰，把空旷，无垠一一还原本真。她的诗歌，低语，寂然，诗意飘逸，词句苍霜。纵然也有呼啸，拥挤，嘈杂，但都让它沉潜于墨香内里，不露痕迹。
“月华如水，几世纷飞\昔日艳丽的莲堆\翠玉的裙裾，无故翻卷\
染上了秋风的斑斑黄痕\像打入冷宫般生命抽离\夏末之末又是秋\浮华美丽与现实接应
\一如女子冷宫闺房窗前最后一朵将凋的花\两两清冷，满地月光”。
在万菊笔下，诗歌可以用来记录世事，也可以用来丈量心与心的距离。在这一首诗里，仿佛变脸一般，万菊一改先前的面目，置备了一个古典的意域，持一种迥异的调式，营建别致的风情。宋词的满园芬芳萦绕，蚀骨的煎熬笼着宿命的迷烟，思慕的潮浪终结于坚贞与信守。万菊一向讷于言，而敏于行，她的诗歌，自然融通的，自然多是体察与感悟，有提炼，冲撞，奔突，交锋，也有诡异，悲伤，颤抖，徘徊。风低垂，夜未央，但把落花化作流水，把满腔的热化作喊疼的大地；将深深浅浅的痛，化作浓浓淡淡的花香。蓝月光，清冷地，时光远远地来，又远远地去，风生，然后水起，润饰心肠的，恰是这满地的月光。
附：
胡万菊，1991年10月生，贵州省大方县人。作品散见于《贵州都市报》、《当代教育》、《贵州政协报》、《毕节日报》等报刊杂志。小说获第四届“包商银行杯”全国高校征文三等奖，并入选《2014·中国高校文学作品排行榜·小说卷》；2013年12月获第三届《当代教育》全省高校征文散文佳作奖。现于贵州师范学院文学院汉语言文学在读。
文字疾
一只鸟扑闪翅膀，飞过
浮动的碧空和麦浪。几片羽毛
从肌肤的神经末梢忍痛撕扯，跌落
沉入季节死穴。包括一些伤感辞藻
感染了整个句段
纠结的眉心，收得更紧，伤风大作
栀子花捎来口信，一把刺刀嵌进时光
划伤了小女人光滑的额角
以及高跟鞋尖削的弧度，斟酒一盅
祭奠某场未知战役里牺牲的时光
揉碎所有谣言
醉了的莲叶，浮不起一枝瘦蕾
六月，从一摞书籍里盈着泪水
出逃流亡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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